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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烟火（第1页）

傍晚的霞光把二道河子村染成了金红色，田埂上的麦秸被晒得发脆，踩上去沙沙响。李秀兰把最后一捆麦子撂在板车上，直起腰时后腰“咔嗒”响了一声，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，蓝布褂子后背已经洇出深色的汗渍。

“兰子，歇会儿吧，剩下的我跟你大哥拉回去。”隔壁的王桂芝拎着水壶走过来，粗粝的手掌在她胳膊上拍了拍。桂芝比秀兰大五岁，嫁到村里十年，手上磨出的茧子比男人还厚，说话却总是温吞的，“你那口子去公社拉化肥还没回，家里灶上的火该着了。”

秀兰接过搪瓷缸子灌了口凉白开，水流顺着嘴角淌到脖子上，凉丝丝的舒服：“不急，等把这车麦子卸到场院再说。”她眼尖地瞥见田埂那头有个小小的身影，“哎，那不是丫蛋吗？咋跑地里来了？”

话音刚落，扎着羊角辫的丫蛋就颠颠跑过来，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糖纸：“兰子婶！我妈让我叫你回家吃饭，说她蒸了白面馒头！”小姑娘仰着脸，鼻尖沾着灰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
桂芝笑着捏了捏丫蛋的脸：“你妈就是偏心，知道兰子爱吃白面的。”她转头对秀兰说，“我瞅着西边要起云彩，别等下了雨，麦子潮了不好晒。”

秀兰应着，跟桂芝一起把板车往场院推。车轮碾过土路，发出吱呀的声响，远处传来队长媳妇高嗓门的吆喝：“各家各户把场院的苫布收收！夜里有雨！”

刚到村口，就见李寡妇家的烟囱冒起了烟。王寡妇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，见她们过来，掀开锅盖扬声喊：“兰子，桂芝，晚上来我家喝玉米糊糊！刚磨的新玉米，甜着呢！”她男人前年在山上采石出了事，一个人拉扯俩孩子，村里谁家让了好吃的，总不忘给她家送一碗。

秀兰停下脚步：“婶子，我家晚上蒸的窝头，等下给你送俩过去。”她知道王寡妇舍不得吃新粮，总把细粮攒着给孩子。

桂芝也接话：“我家腌的酸黄瓜脆生，等下让我家二小子给你捎一碟。”

丫蛋在旁边拍手：“我要吃酸黄瓜！我妈说酸黄瓜配糊糊最好吃！”

正说着，秀兰男人张建军赶着牛车回来了，车斗里装着化肥袋子，车辕上还挂着个红布包。“兰子，你看我给你带啥了？”他咧着嘴笑，从布包里掏出个花发卡，塑料花瓣上还沾着点土，“公社供销社新来的，我瞅着红颜色衬你。”

秀兰脸一红，把发卡往兜里塞，桂芝在旁边打趣：“建军这心眼子，都用在兰子身上了！”

夕阳渐渐沉下去，村里的炊烟连成一片，混着麦秸秆的香气飘在半空。秀兰望着自家烟囱升起的青烟，忽然觉得后腰的酸痛都轻了，她拉着丫蛋的手往家走，心里盘算着明天要跟桂芝一起去河边洗衣服，顺便把王寡妇家的被单也捎上。这日子就像灶膛里的火，看着平平淡淡，却总能烧出暖乎乎的热乎气来。

夜色漫上来时，各家的窗户都亮了灯，二道河子村的故事，正随着炊烟一点点漫进星子稀疏的夜空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