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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双磨穿底的帆布鞋,裤脚破烂,被机油染了好几道黑,怎么搓也洗不掉,反倒搓出个洞。
他不需要很好的衣着,因为干起活来很快又会弄脏,穿这样破旧的衣服最没有心负担,他却忘了在霍叙冬眼里,自己就一直是这么个邋遢形象。
他也做过少爷,知道对下等人的恶言恶语原不是老板的初心。所以他解乐蕴的做法,明白只有这样,才能让干活的端正心态,彻底把主和雇的身份隔离开来,让他们知道,这世界上的人本就有层次之分。
乐蕴的一句话将他骂醒,也令他觉得今天早上对霍叙冬的那句承诺,像个笑话。
——当时霍叙冬啃着面包就水喝,古瑭看着他的“落魄”既心疼又愧疚,于是绞着手指,腆着脸鼓起勇气:“那个……你上次说修画只能挣些材料费,都是些辛苦钱,如果工作室以后没钱赚,我可以多跑几趟跨城物流……养你。”
反正高利贷已经还清,银行的钱可以慢慢还,古瑭甚至有一丝重见天日的幻觉,妄想自己可以就此与霍叙冬一起安稳度日,规划未来。
他嘲笑自己,真像个白痴。
古瑭摩挲着手里的油渍,蹲着的腿快麻得失去了知觉,正想站起身时,视野内几步出现一双尖头皮鞋。
今天
换药
一个活着比死了还煎熬的人,对于自己的感知是极弱的。或许出于自我保护机制,在人遭遇极大痛苦后,脑海神经会一刀切地斩断所有情绪。
世界仿佛装在一个玻璃瓶里,或者,装在里头的是自己,总之,身体像轻飘飘地浮在空中,往下看去,双脚在几千米的高处悬空摆动,地面是密密麻麻的两脚蝼蚁。
所有的触碰都是麻木木的,直至口水分泌,才知道自己喜欢橱窗里的蛋糕,直至眼泪滴在腿间,才知道自己已难过得站不起身。只有身体诚实记录了曾经的生反馈,像坠机后的黑匣子。
这才猛然发现,原本熟悉的感知都需要重新学习,甚至是模仿他人,如同婴儿蹒跚学步。
逼自己吃药是最痛苦的,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手打落药盒,扼住病人的脖子,是抑郁常见的副作用。古瑭就这么独自咬牙抵抗着消极情绪,断断续续吞了几年药,认命地由着病症反复发作。
往事于他像个蛀空的牙齿,平日里麻木无觉,直到那晚,霍叙冬带着一夜的雨水袭入时,他才感到撕心裂肺地酸痛,抱头蹲地。
心脏霎时被五花大绑,填满了情绪,神经的另一端由霍叙冬牵着,抽动地砰砰直跳,一度令古瑭认为病灶终于被切除了。
就像现在这样,纷涌的情绪令他无法克制,只能狠命地捏着拳头,面对着沈阔的戏谑挑衅,他感到无比愤怒、敌视、酸涩、心虚,最后只能认命般地承认,他从未有过和霍叙冬重归于好的信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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