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雁门关外,北风暂歇,一轮冰月悬于城头,银辉铺地,亮得几乎能照出铠甲缝隙里的血痂。
顾昀卸了肩甲,只穿玄色劲装,提枪立于校场中央。枪尖一抖,寒星万点,卷起满地碎雪,像一条银龙绕身游走。三十招后,他忽然收势,扬声:“会吹叶么?”
苏清和抱臂靠在旗桩,正看枪风入神,闻言挑眉:“将军想听什么?”
“能入阵的。”
她抬手,从发带里摸出一片早落的柳叶,放唇边。清越叶音像冷泉跳珠,先是低缓,继而激越,三两个起伏竟与鼓点相合。顾昀长笑,枪随身走,招招带风,叶声越急,枪影越密,月下两道残影,一音一武,缠得难分难解。
骤然“嗤”地一声,枪风扫过旗桩,斩断苏清和束发布带。青丝瀑洒,月下泛着幽蓝光。她指间叶音戛然而止。
顾昀收枪,气息不乱,目光却钉在她脸上——第一次,他毫无顾忌地直视。
苏清和指尖一顿,单膝跪地,声音稳得出奇:“将军恕罪,卑职欺瞒——实为女子。”
夜风掠过,吹得她发丝贴唇,像墨痕划破冷白。校场静得只闻火盆噼啪。
顾昀垂眸看她,半晌,把枪往地上一杵,背过身去:“我早知……但军法不容,先欠着。”
“早知?”苏清和抬眼。
“箭伤、骑姿、束带方式,还有——”他侧首,月光下面具银辉闪动,“你身上没有男人的汗腥。”
她喉头一紧,竟接不上话。顾昀继续道:“女儿身入营,斩无赦。可雁门缺你,比缺我严重。今日我装瞎,他日朝廷翻账,我替你挡。”
苏清和握紧布带,指节泛白:“将军不怕我连累你?”
“怕。”顾昀拖长枪,往校场外走,声音被夜风吹得散,“更怕没有你,雁门关先塌。”
月影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,像一道孤独的锋刃。苏清和忽地起身,追两步:“顾昀!”
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。男人脚步未停,肩背却明显一僵。
“我欠你一次。”她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关破之前,我必还。”
顾昀终于回头,银面具下的眼睛亮得惊人:“好,我等着。”
火盆被风卷得骤旺,火星四溅,像无数细小的誓言,在夜色里悄然生根。
远处巡鼓响起,换岗时间到。顾昀抬手,把手里枪抛给她:“明日寅时,陪我点兵。用你这双手,替我守住北门。”
苏清和接枪,枪身沉得她腕骨一震,却毫不犹豫:“诺。”
男人转身远去,玄袍翻飞,像一面不肯倒的旗。她立于月下,青丝未束,枪尖指地,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——
女扮男装,是欺君;可单膝跪地那刻,她选择把命交到银面将军手里。
星斗沉静,北风又起。苏清和抬手,将落叶重新放到唇边,这次吹的是《将军令》。
叶音激越,穿透夜色,追向那道背影。顾昀脚步未停,手却抬起,背对她比了个手势——
食指中指并拢,斜点左肩,是军中礼,意为:同袍,同生,共死。
月下,一枪,一叶,一人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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