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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十一的日头带着春末的暖,晒得冯家堡周遭的土地都蒸腾着潮气。地里的玉米苗蹿得齐膝高,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金闪闪的光;糜子成簇地立着,绿得发嫩;田埂边的蔬菜探出饱满的新芽,连院角的杏树都缀满了圆滚滚的青果,大柳树垂着绿丝绦,风一吹就簌簌地晃。大地像被泼了桶浓绿的颜料,连空气里都飘着草木的腥甜。
刚过晌午,冯家堡里一片忙活。场院上,战士们的喊杀声此起彼伏,刺刀迎着日头闪着冷光;厢房门口,贺峻霖和刘志刚蹲在地上,围着张摊开的地图低声商议,手指时不时在“平凉城”的位置点一点;田地里更热闹,冯团长卷着裤腿,和刘双喜并肩除草,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,砸在泥土里洇出小坑,虎娃拎着小篮子跟在后面,专捡草叶里的虫子,时不时蹦跳着喊“叔,这儿有个大的!”
刘花刚放下碗筷,揣上小药锄就要往坡后走——前几日发现的那片蒲公英该收了,晒好能当消炎的药。脚刚迈出门槛,巡逻的小王就跑了过来,笑着喊:“花姐,有人找!在村口等着呢,说是叫阿四。”
“阿四?”刘花心里一动,快步往村口去。果然见阿四背着个旧布包站在老槐树下,见了她便咧嘴笑:“花妹子,给你带东西来了。”说着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,正是父亲那熟悉的笔迹。
刘花找了块石头坐下,手指有些发颤地拆开。父亲的字迹带着些抖,眼神落到虎彪上门说媒那段,字里行间都是无奈,却写着“为父已严词拒绝,绝不肯委屈你”。
看到“虎广志”“说媒”几个字,刘花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不是羞的,是气的。她攥着信纸的手紧了紧,指节都泛白了,心里像揣了团火——那虎家父子也太欺人太甚,真当她家落魄了就能任人拿捏?
“阿四,借纸笔一用!”她猛地站起身,语气带着股子决绝。阿四从包里拿出随身用的纸笔递过去。
刘花蹲在树下,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,墨汁都溅出了几点:
父亲安好。
见字知家中事,勿念女儿。母亲操持家务,务必当心,莫再伤着自己。
虎家说媒一事,女儿已尽知。此生此世,女儿心意早已笃定,非贺峻霖不嫁,纵是刀山火海,此志不渝。虎家父子若再相逼,便让他们死了这份心,女儿绝不从命。望父亲勿忧,也让他们知难而退。
盼家中平安。
女刘花敬上
写完,她把信纸叠好,塞进阿四递来的信封里,用力按了按封口:“麻烦你尽快带回,让我爹放心。”
阿四接过信,郑重地点头:“放心吧,今晚就动身。”
看着阿四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,刘花深吸了口气,抬头望了眼田地里那个正和刘志刚说话的身影——贺峻霖穿着灰布军装,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她攥了攥手里的药锄,转身往坡后走,脚步比来时更稳了。风拂过玉米叶,沙沙地响,像是在为她心里的那点坚定,轻轻应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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