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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高炽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蟠龙纹,鎏金在他掌下沁出凉意。记忆如潮水翻涌——永乐年间,父皇总是天不亮便批阅奏章,深夜还在与将领商讨军务,后宫请安常被一句"免了"草草打发。若先帝真耽于女色,又怎会仅有两位庶出子女?可满殿重臣肃穆的神色、祖宗成法的沉重枷锁,让他到嘴边的反驳又咽了回去。
"就依皇后所言吧。"朱高炽挥了挥手,郁闷之情溢于言表,却又无可奈何。
张妍立刻福身行礼,凤冠上的东珠轻颤,在烛火中折射出冷冽的光。
次日深夜,紫禁城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。三十余间宫室内,朱漆托盘上的毒酒泛着幽蓝的光,白绫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。
"陛下饶命!"
"臣妾不想死!"
哭喊声、求饶声刺破夜空,却在片刻后被痛苦的呻吟与呕吐声取代。血腥味混着龙涎香弥漫在宫墙之间,渐渐归于死寂。
永寿宫内,安贵妃蜷缩在鎏金雕花榻上,望着窗外高悬的冷月。
她颤抖着摸向腕间褪色的朝鲜银镯,那是离乡时母亲偷偷塞进她包袱的。案头摆着女儿朱清仪的遗物——半幅未绣完的罗帕,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。
三个月前,这个先帝最宠爱的幺女,终究没能熬过那场突如其来的天花。
"娘娘,那五位朝鲜来的小主都去了。"贴身宫女哽咽着跪在地上,手中还攥着从隔壁宫室取回的遗物,几件色彩艳丽的朝鲜襦裙上,还沾着未干的毒酒痕迹。安贵妃浑身剧震,眼前浮现出十五年前,她们一同踏上大明土地时的模样。那时的她们怀揣着对异国的憧憬,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深似海的宫墙,和注定悲凉的结局。
"吱呀——"宫门突然被推开,寒风卷着枯叶灌入殿内。张妍身着九翚四凤翟衣,在数十名宫女、太监与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而入。她的目光扫过屋内陈设,最终落在案头朱清仪的遗物上。
"我的死期到了吗?"安贵妃抬起黯淡无光的眼眸,泪水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绣着朝鲜纹样的衣襟上。
张妍凝视着她,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。
"看在清仪公主的份上,陛下特许你免殉。"她抬手示意众人退下,待殿内只剩二人,声音放软了些,"明日迁居咸安宫,往后就安心养老吧。"
安贵妃浑身颤抖,不敢置信地望着对方。直到许久后张妍转身离去,翟衣上的珠翠声响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,她才如梦初醒般跌坐在地。
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朱清仪的遗物上,照亮罗帕角落女儿稚嫩的落款。这一刻,她终于明白,自己能活下来,竟是因为那个早夭的女儿,泪水再次夺眶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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