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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茗一惊。
“参见副史大人,”竹简之微笑行礼,“营帐在外,大人先随我去吧。”
账内炉火点得旺,暖烘烘照亮一片,邱茗裹着大氅,奔波两日终于暂且歇了下来,冻得通红的手接过热茶,还未送到嘴边便询问。
“宜县近半月,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“先把身子暖和了再听,看你这脸色,那位宋大夫可有得忙了。”
邱茗低下头,碗很烫,像个小碳炉,温暖爬过指尖、蔓延手臂、扩散全身,就这么呆呆地坐着,竟不自觉地暖起手来。竹简之见状,令人灌了汤婆子送来,炭盆又往人身前推了推。
“夏衍没死。”
“没死?”邱茗猛得抬头,眼睛都亮了。
“他在哪?”
“听话别听半句,我不是阎王,不管生死簿,”竹简之往火盆里添炭,零星燃红的木炭呲呲直冒火星子,屋里热了许多,撩开外衫透气,继续道,“半月前戎狄袭击雁门关,李将军带兵击退,不想对方调虎离山,瞄准了两州间的薄弱之处,那小子想到大军暂离可能有人突袭,自愿留下。”
然后呢?
邱茗眼睛都不眨一下,生怕听漏半个字,竹简之故意咳嗽了声,下巴点了他手里的碗。
“你先喝口水。”
这话来得突然,邱茗愣了愣,哦了声才乖乖照做。
竹简之见人缩氅衣里的模样又可怜又好笑,憋坏补了句。
“全喝完。”
后半夜没人知道这场谈话进行了多久,竹简之好说歹说劝人休息一晚,但邱茗睡不着,躺床上盯着顶棚许久,一翻身,旁边冷飕飕的,没一点热乎气。
空气像霜,被褥冰得像雪,兖北地界到处充满熟悉的味道,凄冷又令人怀念。他披上外衫站在营帐口,掀起门帘,注视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漠。
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如野兽吞噬大地,黑漆漆的压迫感袭来,然而未感到一丝一毫害怕,模糊中一种感觉牵引着他。
夏衍就在那里。
在等他。
邱茗不禁攥紧心口,xiong腔内一小处角落隐隐发痛,过去几天,他的气喘全靠宋子期施针灌药压下去,随时可能发作,又一口冷气吸入肺,他赶忙退回帐中。
四周白茫茫的雪海一眼望不到头,
折断的战戟沉没在雪中,伸出手脚僵硬扭曲的死尸无数。
邱茗无神地跪坐在原地,麻木爬满全身。
静,
太静了。
一点生灵的气息都没有,
寒冷钻入皮肤上每一寸毛孔。
静得让人发疯。
那些被强压在心底的往事就这样猝不及防涌现,眼前景象重叠、模糊、变为显示,
瞬间刺痛神经,
儿时记忆里最深、最痛的伤口狠狠揭开,
撕扯皮肉带下淋漓鲜血。
他的家人、他的故土,一场战后被全部掩埋,压在雪下,
千万亡魂在地狱嘶吼欲冲破土地,然而人间道上雪花飘落,
轻柔地盖过一切平静。
雪,又带走了他最重要的人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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