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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梦到自已的笔尖滴出黑色的雨。
那雨落在纸上,没有字迹,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晕染,如时间在回忆里搅动。他努力想写下点什么,却发现词语已背叛他。曾经滚烫的句子,如今冰冷无声。
他坐在房间角落,怀抱膝盖,像一只被思维困住的兽。墙上的钟还在走,每一次“滴答”都像来自现实的鞭子,提醒他:你不能一直待在梦里。
可他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。甚至分不清自已。
“我是谁?”他低声问。
“你是创作中的你,”她说,“在文字里存在的人。”
她仍在,但她的轮廓开始模糊,像一幅在雨中慢慢褪色的素描。她说话时偶尔断句,像老旧磁带的抽搐声。他伸手想触碰她,她却穿过了他,像一道光。
他开始恐慌。他的世界出现了裂缝。
我是一首写了一半的诗,
没有结尾,也没有开头。
我是作者遗忘的字,
飘在页边,不再被读。
他试图继续写,试图用文字堵住意识的裂痕。但字词在页面上崩塌,像积木被悄然抽走。创作不再是慰藉,而变成了提醒——提醒他正在失去控制。
他去看了心理医生。医生没有耐心地听他说完,递给他一张诊断单,上面写着“轻度抑郁倾向”。
“多出去走走,别总关在家里写这些有的没的。”
“可那些‘有的没的’,才是我活着的方式。”
医生不再回应。现实就是这样,它从不理解那些活在内心深处的人。它只希望你和其他人一样,八小时工作,周末社交,心情稳定,不说太多。
他走出诊所,天灰得像铅。他看着路人脚步匆匆,觉得每一个人都是一行代码,程序化地执行着某种使命。他恍惚地想,如果他们都只是幻想,那他也不过是一场梦。
那晚,他梦见自已坐在破碎的图书馆中,每本书都被掏空,只剩封面。他在其中徘徊,寻找自已写过的那段诗,却再也找不到。
她站在书架尽头,眼里带着忧伤:“你写得太快了,忘了慢下来读自已。”
“别让语言遮住了你真正的声音,
别让文字成为你逃避的借口。”
那一瞬间,他明白了裂缝的意义。并非崩塌,而是提醒。
裂缝,是让你看到文字背后的自已。
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已的世界。他不再拼命建造,而是坐下来,与破碎共处。他不再强行让“她”完整,而是接受她的不稳定——就像他自已一样。
有一天,他打开一个空白文档,什么都不写。就那样坐着,听键盘的沉默,听墙外的风。他第一次意识到,创作并不是为了填记空白,而是为了在空白中找到自已的轮廓。
他写下一句诗:
“我不是来书写世界的,
我是来证明,我依然活着。”
“你会继续写吗?”她轻声问。
他点头。不是为了完成什么,也不是为了发表或称赞,而是因为在写的那一刻,他觉得自已是真实的、完整的、活着的。
即便世界正在裂开,他仍在书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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